1984年,漯河肉联厂全部家当只有一座3000吨的冷库、一座日加工500头生猪的车间和一座炼油坊,固定资产468万元,亏损却有580万元。就在这一年,国家取消生猪统购统销的政策,肉联厂只能自找活路。老厂长准备调走,临行前推荐当时的副厂长万隆做代理厂长。
万隆起初拒绝了。据一位双汇退休职工透露,“厂里还有几个副厂长,年龄都比他大,也在争这个位子,如果他是任命的代理厂长,上来之后也摆弄不动他们。”老厂长急了,非让他接任不可,万隆索性请假一个月,恰好借这段时间他要翻新房子。
这一年7月,在他修房子时,800多名职工几乎将全票投给了他。
上台之后,万隆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,重新“组阁”,把所有副厂长都换掉了。市长拍着他的肩膀说:老万啊,这些厂长你不能都换完了。
“公司里很多人都是外行,有各种背景,一天到晚不愿意干累活,还唠唠叨叨,不换掉,万隆没法干任何事。”一位双汇的老职工说。
直到如今,在双汇老家属区,一些年龄大的工人谈起万隆,对他的一个评价就是“手硬”,想到做到,绝不容情,后来和他一起创业的副总都让他亲手拿掉过几个。
肉联厂虽然不盈利,可在计划经济年代,也是肥差,偷肉的人特别多,一头猪能偷出去三分之一。上文中的老职工回忆,万隆曾在大会拍桌子:过去偷也好,拿也好,咱不说了,从现在开始可要管管了,第一次发现留厂察看,第二次一定要开除。
就这样,还有人偷,只是过去大摇大摆,如今小心翼翼。有人把肉装在雨靴里,女工更有创意,把肉裹在衣服里,假装孕妇。万隆索性每天下班时站在大门口检查。他曾经一次开过15个人,小小的漯河为之震动。公安局长都来找他:老万,你一次开除这么多人,要和我打个招呼啊。
没几天,万隆连一位重要市领导的侄女也开除了,这一次,他提前和这位市领导打了招呼,告诉对方:你这个侄女不好好干,当仓库保管员把东西都卖了,装进了自己腰包。该领导比较开明,让他“该咋办咋办”。
他并非有勇无谋,市里曾想给肉联厂派几个干部过来,万隆一口答应,谁来都欢迎,但有个前提,无论哪一级干部来了都要先下车间,做调度,做好了再做车间主任、副厂长。干部们以为是镀镀金,走个过场,哪知道万隆不是这么想的。“他们都说是来锻炼的,万隆就顺水推舟,假戏真唱。”上文中的老职工回忆,他让上面派来的干部们到车间后白班夜班都要上,三天下来对方就自动走人了。
回忆往事,已经波澜不惊,可当时万隆行走在剃刀边缘。“说实话,我是把这个企业搞上去了,如果我没有把它搞好,我的下场比谁都惨,你想想我得罪了多少人。”
上任第二年,他搞议价猪收购,每斤猪价格比统购价上浮三分钱,还把广告贴在四周城镇,这一下把远近猪源都吸引来了,肉联厂人欢猪叫。
就在此刻,省里传来消息,说他私抬物价,搞乱了市场,让他本人去省里汇报。
当地作家陈解民在一篇题为《壮志行》的报告文学中记录了当时“三堂会审”的场面。领导们见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,万隆却善于变被动为主动,不等别人开口,他先汇报成绩:每年8月份都是生产淡季,工厂停产,工人放假,光工资和各项费用开支就十八九万,而搞议价猪收购之后,这一年8月企业净盈利两万。
有的领导依然不满,提醒万隆,“这件事应该先打个招呼,等等上面的精神再说。”
万隆反将一军:如果你们上级不准搞,可以发个文件,企业发生的亏损均由省公司负责,我现在就停下来。这一下,领导也无话可说,允许他搞议价猪收购试点。
这年冬天,中央宣布价格改革,物价随之上涨。当地某管理部门给肉联厂下达通知,计划储备1500吨猪肉,不经批准,一吨也不能调出。
该部门的意图是囤积白条猪,春节时抛出卖个高价。但万隆根据调研得出结论,如果不能及时外销,春节后猪肉价格将大跌。万隆表面上没有反抗,猪肉塞满了冷库时,恰好气温骤升。他礼貌地将主管领导请来“视察存储任务完成情况”。外面阳光普照,里面猪肉堆积如山,领导也发现,这样下去不到春节猪肉就会变质,主动提出尽快把猪肉处理掉。
其实万隆早有准备,他只用四天就把1000吨冻肉送到客户手中,春节之后,生猪价格果然大跌。
万隆对坊间流传的这些往事未予评价,只说,“当年获得了政府的很多支持”。在数个重要关头,他都逆流而上,他认定中国将进入一个由市场决定的时代,自己必须狂奔才能赶上节奏。
国内卖猪难时,他又壮着胆子投资分割肉车间,获得出口资格,接下了出口苏联的分割肉订单。苏联解体后,企业失去出口市场,万隆焦虑不已。有一次他在火车上,看见对面旅客吃火腿肠,那时这还是个新鲜玩意儿,回到工厂后他就要上马这个项目。
该项目投资高达1600万,等于押上几年来的身家,而且国内已有春都、双鸽等品牌,万隆从日本、德国、瑞士、丹麦、奥地利买来世界一流的自动化设备,并把质检员的权力提高到了厂长之上,“我从不小打小闹。”万隆说。
1992年“双汇”火腿肠订货现场,当场签了8000吨订货合同,万隆居然落了几滴泪,其中甘苦可想而知。
作为一个国有企业厂长,万隆累累“抗命”,也没让地方政府“拿下”,与漯河相对开放的体制环境不无关系。虽然身处内陆,但漯河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成为河南省经济体制改革窗口。
1986年,只有40万人口的漯河市升格为省辖市,同时被批准为全国经济体制改革试点市。
早在1987年,漯河市政府出台对国企实行“利税包干”的政策。“一包包三年,超收全留”;三年后,漯河市又提出对国企管理体制进行改革—比如,政府只管一个法人代表,其余用人权均下放。
1994年开始,漯河市在企业法人代表中推行年薪制。企业负责人年薪,与每年的利税、招商引资、固定资产投资等指标挂钩核定。1990年代初,双汇的一位区域销售经理一年能拿十万元,在漯河这笔钱能买两套90平米左右的房子。
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,漯河在中小企业产权改革方面步子迈得很大,更是成为全国学习的对象。
“如果我在河南其它城市,能不能干下来,还真是很难说。”万隆摇了摇头。
到1990年代,万隆渐渐意识到,仅靠自己在漯河的力量,无法解决发展所需的资金,他开始寻找外资。“我是靠外资的钱把双汇撬动的。”他指点着窗外双汇食品城的方向。
1994年,双汇与香港华懋集团组建了“华懋双汇实业有限公司”,这是当时在国家工商局注册的全国肉类加工行业最大合资公司。
华懋董事长龚如心有“亚洲第一女富豪&r